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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畫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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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畫像

◎這個人我認識◎

不知道為什麽, 看到彭局這神秘的模樣,趙向晚有一種不詳的預感。

果然,彭局看了過來:“趙向晚, 這個畫師由你負責接洽溝通。”

一屋子人異口同聲:“趙向晚負什麽責?她只是過來實習。”

彭局擺擺手:“莫緊張, 莫緊張, 不是什麽壞事。這個畫像師比較特殊, 不占編制,不拿工資,不坐班,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跟著趙向晚。”

許嵩嶺警惕地看著彭局:“沒編制、沒工資, 人家願意幹?天上不會掉餡餅,彭局你可不能貪小便宜。趙向晚只是個實習生, 她還得跟著朱飛鵬、何明玉慢慢學呢, 哪有時間帶別人?”

彭局看他如此緊張趙向晚這個小徒弟,不由得笑了起來:“好了好了, 老許你莫擔心,這人你也認得的嘛, 又不是壞人。”

“我認得?”許嵩嶺糊塗了, “哪一個?”

彭局難得如此輕松,眨了眨眼睛:“容我先賣個關子,人就在我辦公室, 我給你領過來。”

彭局邁著大步, 退出重案一組的大辦公室, 走廊傳來他那富有節奏感的腳步聲。

朱飛鵬哀嚎一聲:“彭局怎麽變調皮了?”

何明玉心細、觀察力強, 打開窗戶呶了呶嘴:“看到沒?有人捐給局裏三臺長江750側三輪警用摩托車、兩臺北京吉普212、兩臺最新款的長安微型面包車, 大大提升我們局裏的警車配備水平, 彭局樂得合不攏嘴。”

朱飛鵬後知後覺, 張大了嘴:“哪個富豪這麽有錢?這麽多車不便宜啊。”

許嵩嶺走到窗邊看一眼停車場,嘴角漸漸上揚。

朱飛鵬看了一眼他:“許隊,你笑什麽?”

許嵩嶺搖搖頭,打了個哈哈。

趙向晚沒有笑,眉毛皺了起來。

朱飛鵬留意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樣,追問道:“你皺眉做什麽?是不是已經猜到了?”

趙向晚搖搖頭,嘆了一口氣。

見大家都一臉“我知道是誰,就是不告訴你”的模樣,朱飛鵬抓心撓肝地難受,不停地問:“餵餵餵,是不是朋友?為什麽不告訴我?”

看著朱飛鵬在辦公室裏揪頭發、轉圈圈,其他幾個都笑了起來。

笑聲裏,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:“知道我要來,大家這麽開心?”

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來人。

胖乎乎的身材、笑容可掬的臉,穿著領口鑲狐貍毛的玄色暗花緞面棉襖,正是季錦茂。

季錦茂的身後,站著季昭。

他的皮膚非常白,是一種細瓷般的白,瑩潤而細膩。鴉羽般的睫毛之下,一雙眼眸如墨玉一般。這樣一個漂亮得出奇的男人,旁人如果不說,真無法將他與自閉癥掛上鉤。

四季大酒店事件之後,季錦茂來送過一面錦旗,對重案一組辦公室比較熟悉,他一副自來熟的模樣,笑著走進來,握著許嵩嶺的手:“許隊,又來麻煩你們了。”

許嵩嶺剛剛看到捐贈給局裏的車,便大致猜到是季錦茂,他這麽大手筆,多半是想把季昭塞到警隊來。

季昭是超寫實派畫家,這麽一個請都請不來的人,上趕著到重案組來當個畫像師,難怪彭局樂成那樣!越想越歡喜,許嵩嶺滿面堆笑,回握住季錦茂的手,爽朗一笑:“不麻煩,不麻煩。”

季昭沒有說話,眉眼間依然保持著高冷姿態,跟在季錦茂身後,緩步而入。

彭局笑著介紹:“來來來,我給大家介紹我們局裏的新同事,季昭。未來他將正式進駐重案組,協助你們完成畫像工作。趙向晚,以後季昭就由你負責溝通交流了。”

彭局發了話,趙向晚上前一步,敬禮:“是!”

彭局很滿意趙向晚的態度,對季錦茂說:“好了,我已經完成任務,剩下的你讓季昭和他們對接工作。”

說完,彭局背著手愉快離開。

警隊用車不再緊張,畫像師也有了著落,還不用給編制和工資,完美。

季錦茂沖著重案組的所有人拱手。

“外國心理學專家漢克斯建議讓季昭多和陌生人接觸,我倒是想放手呢,可又害怕再出現上次酒店的事故,左思右想,哪裏還有比公安局更安全的地方?在座的各位都是正義之光,做的是懲惡揚善的大善事,一定能理解我這個老父親的心吧。

我現在活著一天,就能夠關照他一天。可是我總有離開人世的一天,到時候季昭怎麽辦呢?拜托各位多多關照,教教他怎麽和人打交道,學會認清好人壞人,我在這裏謝謝你們了!”

季錦茂拿出跑江湖、拜碼頭的做派,團團作揖。

星市首富,明星企業家,上市公司總裁,如此放低身段,又是捐車又是作揖,為的只不過是讓兒子接觸社會——這樣的慈父姿態,讓許嵩嶺動容。

他上前扶住季錦茂的胳膊:“放心吧,季總。你既然把季昭交給我們,那我們就接著。只是……警隊生活艱苦,不知道季昭吃不吃得起這個苦?”

季錦茂笑得像只狐貍:“警隊有什麽困難只管跟我說,這回我捐車的時候就和彭局說好了,其中一臺北京吉普、一臺微型面包車由重案一組使用。另外,我派了兩個廚師到警隊食堂幫忙,保管改善大家的夥食。”

所有人都歡呼起來。

“那輛新北京吉普我來開!”

“一輛面包車就能把咱們組所有人都帶上,以後用車方便多了。”

“太好了,咱們局裏的食堂夥食早該改善改善了。”

“我宣布,以後早、中、晚,我都在食堂吃!”

看著這些風裏來、雨裏去,為偵破一個案件奔波勞累的年輕警察,因為多了車、改善了夥食而歡呼,季錦茂有些心疼。

他們的年齡和季昭差不多吧,卻早早承擔起工作的重擔,令人敬佩。

季錦茂說:“我已經和局裏商量,捐贈一百萬,設置懲惡揚善基金,每逢大案偵破,都會有相應的獎金發放。”

歡呼聲更響了。

也許富二代朱飛鵬並不在意錢財,但其它幾個在意啊。警察工資並不高,如果說偵破案件能拿到獎金,不管多少都是種激勵嘛。

歡呼聲裏,許嵩嶺把趙向晚叫過來:“你能與季昭溝通,以後就多帶帶他。”

趙向晚再一次點頭:“好!”

季錦茂的笑容近乎討好:“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
趙向晚抿了抿唇:“還好。”

季錦茂曾說過他有辦法讓季昭跟著自己,沒想到是這個辦法。

見趙向晚的態度有些不鹹不淡,季錦茂擔心她不高興,忙伸手拉過季昭,送到趙向晚面前。

“以後呢,就讓季昭跟著你。你幹什麽,就讓他幹什麽,你吃什麽,就給他吃什麽。季昭很好養的,他不挑吃、不挑穿,就是不會說話,有時候會有點小情緒,你多擔待擔待。”

與季昭陡然靠近,他的內心世界再次以畫面的方式呈現在趙向晚的腦海中。

還是那片曠野,還是那棵大樹,還是那只雲雀,只是蓋在地面上的雪少了許多,露出一小塊草皮。

雲雀沒有飛翔,正在那塊草皮上蹦跶。小雲雀仿佛發現新玩具的孩子,一邊啄著地面剛冒出頭的嫩尖,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四周。

難得在這個喧囂的世界裏看到如此純凈、天真的成人世界,趙向晚試探著問了一句:“草不是綠的嗎?不如畫點顏色。”

再一次見識到趙向晚獨特的交流方式,季錦茂有點緊張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兒子的反應。

一直低著頭的季昭忽然擡起頭來,一雙黑呦呦的眼睛專註地看著她。

季錦茂雙手使勁捏著,這才控制著自己沒有叫出聲來。季昭和她才見第二次面,竟然就與她目光對視!要知道,季昭從小就抗拒與人交流,基本不與人目光接觸,除了把他撫養長大的奶奶,季昭不會正眼看其他人。

哪怕是季錦茂,費盡心機、掏心掏肺,依然換不來季昭幾次凝眸。

【怎麽畫顏色?】

一道青澀似少年的聲線在腦海中響起。

聽到季昭的聲音,趙向晚放下心來。只要他肯與自己交流,那就能好好相處。

“你想讓它有顏色,就會有顏色。”

【那我試試?】

季昭的聲音漸漸有了活力。

趙向晚迎上他的目光。

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,澄澈、幹凈、專註,那黑色的、擴大的瞳孔仿佛是個黑洞,把所有的光線都吸引進去,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歡喜。

趙向晚放緩語速、吐詞清晰:“試試吧,小草畫上綠色。”

一旦願意交流,季昭就非常聽話。

他眨了眨眼睛,那一小片草皮瞬間染上綠色。

黑白的世界裏,陡然多出一抹亮眼的綠,哪怕只是一點點,依然令趙向晚很有成就感。

季錦茂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,悄悄捅了捅許嵩嶺的胳膊:“什麽意思?趙向晚平時說話都這樣嗎?”

許嵩嶺瞪了他一眼: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說話方式與內容,有什麽問題嗎?”季錦茂縮了縮脖子,不敢再說話。

教訓完季錦茂,許嵩嶺想起正事,對趙向晚說:“你帶他到天然居酒店去,把那些看到翁萍芳情夫的服務員都召集起來,讓季昭把人像畫出來。”

趙向晚沖朱飛鵬做了個手勢,示意他去開車,自己則轉過頭看著季昭:“和我們一起坐車吧。”

季昭對趙向晚印象很好。

沒有人能夠理解季昭的惶恐,也沒人能清楚他的無助,可是趙向晚可以。聽她的話,似乎不是件壞事。

“如果你同意,那就點點頭。”

季昭依言點頭。

趙向晚有一種帶鄰居小孩的感覺,好在這個小孩很聽話,不討人嫌。

站在一旁的季錦茂感覺鼻子有些發酸。漢克斯教授說的是對的,就應該讓季昭多和人接觸,季昭已經知道同意就應該點頭了!

趙向晚匆匆在文件櫃裏取出紙筆,接過季錦茂遞過來的畫夾,與季昭、朱飛鵬、何明玉四人再一次前往天然居酒店。

身穿便裝的季昭剛一出現,那些服務員們被他容顏所惑,有些興奮,呼啦啦地圍了上來,目光毫無顧忌地打量著他。

【公安局有這麽漂亮的警察?】

【比那些電影明星還好看!】

【媽呀他的皮膚比我還白,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亮。】

年青女人擠在一起,內心的雀躍必定會以嘰嘰喳喳的語言形式表達出來。

“他也是你們局裏的警察嗎?”

“哪裏人啊?今年多大了?”

“警官同志,你有沒有結婚?”

原本安靜的酒店會議室頓時變得擁擠而喧囂。

季昭的世界,開始起風。

風卷起地面積雪,將那塊好不容易露出的草皮覆蓋,完全看不到剛才星星點點的綠色。

趙向晚察覺到不對,上前擋住服務員們的靠近,冷著臉說話:“不要妨礙公務,一個一個來!”

朱飛鵬也跟著伸出手,將趙向晚和季昭護在身後,厲聲喝斥:“退後!”

兩名年青警察英姿勃發,冷眉冷眼的,服務員們唬了一跳,齊齊退後。

吵鬧脂粉香味漸散,小雲雀又從鳥巢裏探出腦袋來。

趙向晚覺得這只躲在季昭內心世界裏的雲雀挺可愛,眼睛裏多了一分笑意:“別刮風,不冷嗎?”

【我也不想。】

聽到季昭的心聲,趙向晚意識到他並不能控制內心世界的風雪,便安慰道:“沒事,我會讓風停下來。”

季昭停頓了一下,輕輕點了點頭。

趙向晚眼中笑意加深了一些。

如果同意就點點頭,季昭學得挺快啊。

趙向晚安撫下季昭的情緒之後,拿過紙筆交給他:“他們說什麽,你就在紙上畫出來,可以嗎?”

繪畫是刻在季昭骨子裏的本能,他點點頭,將白紙夾在畫板上,鉛筆在指尖轉了個圈。

修長、白皙的手指,骨節勁瘦而有力,筆在他手上似乎有生命一般。

“那人一看就是個當官的。四十多歲,高個子,手長腳長,打扮得體,很愛幹凈。”

刷刷幾筆,一個高挑身材、體態挺拔、帶著幾分矜持的成熟男子背影便出現在紙面上。

說話的服務員驚喜地說:“對對對,就是這個樣子。他雖然年紀不輕,但保養得很好,身材沒有走樣。”

“他臉型有點長,眼睛長長的,眼角向上挑……”

一雙帶著淺淺眼角紋的漂亮鳳眼躍然紙上。

“額頭很寬,一看就是個聰明人。”

寥寥幾筆,睿智的寬額、頭發正中央多了個漂亮的美人尖,引來服務員驚喜的話語:“唉呀,我都忘記了,對的對的,他的頭發雖然短,但就是這麽好看。”

“嘴唇有點薄,不說話的時候經常抿著。”

薄唇微抿,配合著微微瞇起的雙眼,這人便多了一絲清貴與矜持。

半個小時之後,與翁萍芳每周約會一次的情夫,一點一點地展現在趙向晚面前。

高個、鳳眼、薄唇、寬額,中年男人,官味十足……

種種特征匯聚在一起,這個男人與趙青雲有七、八分相似!

朱飛鵬指著畫像大聲道:“這,這不就是那次在四季大酒店見到的男人嗎?”

何明玉也認出來了紙上的男人,轉頭看向趙向晚:“這個人你認識,是誰?”趙青雲出現在酒店時遮遮掩掩,眾人沒有見到全貌,不然員工一見到趙向晚就會說:啊,對,和她很像!

趙向晚皺了皺眉。

趙青雲是已婚人士,又在省委當官,是個有頭有臉的人,他在外面有女人,自然要背著著人,難怪他把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。

只是,他每周與翁萍芳見一次面,頻次太高。哪怕再偽裝也會被人看到。這個人看到額頭,那個人留意到眼睛,放下衣領時會露出鼻子和嘴……漸漸將他整張臉暴露出來。

趙青雲恐怕不知道,這世上還有季昭這樣的天才,只憑著幾句簡單的描述,就能把一個人的體態相貌傳神地描畫出來。

如果趙青雲就是那個與翁萍芳約會的男人,那他是不是兇手?

如果是,為什麽要殺人?因為口角之爭激情殺人,還是想要擺脫這段不正當男女關系而蓄意謀殺?

如果不是,那誰是兇手?是趙青雲的事業競爭對手,還是翁萍芳的丈夫,抑或是其他人?

無數念頭在腦中閃過,趙向晚感覺眼前一片迷茫。

雖然她不喜歡趙青雲,但陡然知道他可能是殺人兇手,這種感覺並不好。

季昭似乎感受到了趙向晚的情緒,擡起鉛筆,輕輕點在她的手背,動作輕而柔。

微微的觸感傳來,趙向晚看到那只小雲雀站在枝頭,正啾啾地叫著,仿佛在關切地問:你怎麽了?不開心嗎?

不知道為什麽,趙向晚忽然就平靜下來。

“這個人我認識,他叫趙青雲,是省委副廳級幹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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